茱菁蔓

【闲泽】有鬼(中)

前篇见合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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范闲去边塞之前,又来了一趟鉴察院,直奔三处找到冷师兄。冷师兄看到范闲,立刻热情道:“师弟来得正好,我又新研究了好几种毒药,师兄跟你展示一下。” 说着就开始往袖子里掏去。


范闲赶忙拦住道:“冷师兄不忙。这次我来,是有个问题,想请师兄帮忙研究一下。”


冷师兄道:“师弟说来听听。”


范闲道:“师兄,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?”


冷师兄道:“这。。。哈哈,这种事儿,谁说得准?这也是能研究的事儿?师弟为啥突然问这个?”


范闲道:“唉,冷师兄,这事儿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,实在是没别人可问了。冷师兄你能不能给我保密?就算是陈院长和费介师傅,也绝对不能透露。”


冷师兄没料到范闲如此信任他,一股豪情油然而生,不由拍着胸脯保证道:“我死也不会泄密。”


范闲笑道:“我就知道师兄对我最好了。” 说着把他藏了李承泽的骨灰,和两次“遇鬼”的情况说了。


冷师兄听了个目瞪口呆,半晌才道:“我就不问你为啥要藏二皇子的骨灰了。。。但就你说的遇鬼这事儿,确实有趣,有意思。师弟放心,虽说这事儿听着玄乎,但师兄帮你留意留意,研究研究。”


范闲忙称谢,又再次嘱咐他定要保密,才告辞离去。




这一趟边塞之行,范闲去了将近三个月,在边塞见了许多故人。回来后先进宫复命,再拜见父亲,然后就立即钻进了书房。


这三个月,李承泽真是差点闷坏了,还好地上铺了红楼新卷,李承泽已经看了不下百遍,每个字都已烂熟于心。无聊之下,又开始自己脑补后续,已经脑补出了七八种结局。剩下的时间,李承泽除了痛骂范闲怎么还不回来之外,就是思考天地人间之理,具体来说就是,作为一只鬼的他,为什么至今不去,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去投胎或者魂飞魄散。


听到书房的门声响动,李承泽知道范闲回来了,不由大喜,一下子飘到密室门口处。但他马上又暗骂自己,这举动着实像是迎接久不归家的丈夫的小媳妇一般,好在没人看得见。范闲进了书房,关好房门,果然直奔密室而来,李承泽赶忙侧身让开。


范闲进了门笑道:“有没有想我啊?估计你不想我,应该就是闷了。” 范闲先俯身把一地红楼慢慢拾起,“估计你已经看了好多遍了吧。明天,明天就给你更新。”


范闲收好地上的书,来到白瓷瓶前,伸手抚摸了一下道:“我这次在边塞,碰到了李弘成和叶灵儿,你想不想听听他们的近况?”


李承泽听了一愣。李弘成和叶灵儿,是除了母亲外,唯二愿意站在他身边的亲人了。他只希望自己不要拖累他们。


范闲道:“先说弘成吧。他去边塞从军,虽吃了些苦,但情况还算挺不错,现在倒是蛮有爷们的样子了。总算能勉强配得上若若一些了。”


李承泽点点头,虽说知道范闲看不到也听不到,还是叹道:“我知道弘成是个争气的。我本来就觉得弘成没什么配不上你妹妹的,是你莫名其妙的非得破了他们的婚事。”


范闲道:“至于灵儿。。。”


李承泽觉得自己的心一紧。他与叶灵儿虽说是政治联姻,但后来相处下来,他深喜叶灵儿率真善良的性格,嫁给自己,卷进这些阴谋,实在是委屈她了。


范闲道:“她其实也不错。她刚到边塞时,每天冲出去杀人,好在叶家军都把她当宝贝宠着,即便她胡来,也能保护她毫发无伤。不过她发泄发泄也好。还有就是,我走之前,四顾剑的关门弟子,一个叫王十三郎的也去了边塞,与她相识。。。”


说到这里,范闲停了一下才接着道:“如果灵儿以后再嫁给别人,不知道你会不会不高兴。”


李承泽道:“范闲,你也太小看我了。我岂是那等没有气量之人。灵儿若能寻得所爱,以后幸福的过日子,我不知道会有多开心。”


范闲道:“但想来,你肯定不是那等没气量之人。我想你肯定会很为她开心。”


范闲又道:“我刚回来,还没去看婉儿和孩子,今天实在得先走了。。。我明天再来看你。”




当晚,范闲在府中陪伴林婉儿和孩子,第二天一早去了书局,开始口述下一卷红楼,书局的人自然当场便抄录印刷了出来。范闲揣着红楼,回家之前先拐去了鉴察院。鉴察院诸多事务有言冰云打理,范闲根本问都懒得问,直奔三处找了冷师兄,开始询问上次让他研究的事有没有进展。虽然范闲直觉李承泽是在的,但万一是他感觉错了呢?要知道,如果李承泽并不在,那他在密室里朗诵红楼。。。虽说没别人知道,但也着实奇葩的让他自己都受不了。


好在冷师兄一见到他,立刻把他拽到没人处说:“你上次跟我说的事儿,有谱。”


范闲道:“怎么有谱?这么快就有结论了?”


冷师兄道:“还没结论,但有些猜测。”


范闲道:“那你快说,你都知道啥了?”


冷师兄道:“我费了好大劲,进了检察院的密库,那里有一些密卷,据说是当年叶小姐留下的。以前也曾经有人试着读过,但据说跟天书似的什么都看不懂,里面都是些奇奇怪怪得图形符号。我这次再看,忽有所得。我觉得那些图形,是在揭示一些世间的规律。。。”


范闲道:“冷师兄,你跟我说重点就行。”


冷师兄道:“长话短说就是,确实有鬼。”


范闲道:“真的。”


冷师兄道:“真的。我还不明白鬼到底是什么,但确实有鬼这一点,八九不离十吧。”


范闲道:“冷师兄,你真是我的亲师兄!”




范闲几乎是雀跃着回了范府,一回来就钻进了书房密室,笑道:“我可不会食言,今天就给你更新红楼。”


李承泽一听,立刻在虚空中蹲坐好,一幅小孩子听故事的架势。范闲原地坐下,打开红楼书卷读了起来。


范闲知道,红楼肯定是最能让李承泽开心的东西了,他一开心,说不定就能回应一下他。于是接下来一段日子,他很积极的每隔十来天就更新一两章红楼。这么快的更新速度,在京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。独家出版的澹泊书局,日日夜夜都有人排队,书贩子手里的书更有的被炒成了天价,一时洛阳纸贵,盛况空前。


“你不知道,这些日子更新红楼,澹泊书局进账了多少钱,范思辙那个小财迷知道了,还不知道得笑成什么样,哈哈。” 范闲读完最新一卷红楼,对着白瓷坛说道。


“不过说起来,好久没见过范思辙了。最近传来的消息来看,他在北齐过得还不错,只是,父亲和姨娘都还是十分挂念。说起来,这事儿可是拜你所赐。” 说到这里范闲静默了一下。


“最近更新的太快,红楼已经走了快三分之二了。最后三分之一,相传不是曹先生所做,而是由一位高先生续作的。在我们那个世界,很多人都不认这个续作。不过在我看来,高先生的续作,虽说细节上偶有违和之处,大体上还是循了曹先生的意思。何况,传世之作,总要有个完结。所有故事,也都要有个终点。。。等我慢慢写出来,读给你听,你看看你喜不喜欢高先生写的结局。”




日子这般过的飞快。范闲依然忙的脚不沾地一般。每次去鉴察院,范闲都会先跑到三处找冷师兄询问进展,有时还会跟冷师兄一同参详参详天书一般的密卷。言冰云道:“提司大人最近是忙着研制什么新的奇毒吗?怎么成日往三处跑。” 范闲知道,他最近有些疏忽,去三处去的太勤,怕是容易被细心人看出痕迹。听了言冰云这话,立刻开始打哈哈道:“小言公子莫不是吃醋了,我以后一定多去找你。” 言冰云哼了一声,甩了范闲一个大大的白眼。


范闲得了新的差事,要前往东夷城和四顾剑谈判。离动身还有些日子,范闲做着方方面面的准备。范闲来到密室,对着白瓷坛说道:“我半个月以后又要出趟远门了,去东夷城。顺利的话,也得两个来月。若有波折,时间只会更长,我也说不准何时能回来。我走之前,在地上给你铺满了红楼如何?”


李承泽静静听着。自从那次让范闲察觉了他以来,尽管范闲卖力的给他读着红楼,但他始终都再没有让范闲感知到自己。


范闲道:“临走之前这一阵儿咱不读红楼了好不好?我想读首诗给你听听。这个诗叫长恨歌,我在夜宴上提了结尾几句,但没读全,主要是太长了。而且这诗里吧,有一句,你听了说不定要生气。”


李承泽心中疑惑:“好好地诗句,我为什么会生气?”


范闲道:“那我开始读了哈。汉皇重色思倾国。。。” 因为李承泽并不知道那个世界的背景,范闲每读四句,还会停下来解释一下典故。


读到最关键处,“春寒赐浴华清池,温泉水滑洗凝脂。侍儿扶起娇无力。。。” 读到这里,范闲停了下来,突然不怀好意一笑,“下一句先不念给你,等到走之前再告诉你。”


李承泽无语,念个诗,怎么还能卖关子。


接下来一阵子,范闲把整首长恨歌读完,只差特意跳过的那一句。临走前最后一日,范闲夹着他特意着人缩印出来的红楼新卷进了书房。这一次,他没有直奔密室,而是先来到了书房的书桌前,提起笔,在纸上尽最大可能工工整整写了七个字。


李承泽飘到密室门口,远远看着范闲写字,却无法看到他到底写了什么。他不由哼一声,就你那烂字,最好别拿给我看。


范闲把字写好,等字迹晾干后,放到了红楼卷册的最下面,然后捧着进了密室。


范闲道:“我先给你铺红楼,这是我特意让他们缩印的,整整三卷。字体实在不能更小了,对眼睛不好。。。不过,鬼魂是不是其实不会得近视眼?”


三卷红楼,几乎把小小的密室地面整个铺满。眼看着已经铺到最后一页。范闲停了下来道:“我刚刚把长恨歌之前没有讲给你的那一句写了下来,你看。” 说着把最后一张纸亮了出来。


李承泽好奇的凑了过去,只见纸上七个大字:“始是新承恩泽时。” 李承泽愣住。范闲狡黠一笑:“这个也留给你。” 说着小心翼翼的垫着脚走到桌案前,把这张纸压到了白瓷坛下面。


李承泽发了半晌愣,终于想起这句诗的上一句是什么。“侍儿扶起娇无力?范!!闲!!” 李承泽这下再不能忍,冲到范闲前面,左右开弓,朝着范闲左右脸呼呼各甩了一巴掌。


被甩了巴掌的人,此刻却是喜不自胜:“哈哈,你终于理我了。你说你,我好言好语朗诵红楼哄了那么久,你都不理我一下。非得气气你,你才理我。那看来我以后还是得多气你。你说说你,怎么跟生前一样呢,看来就是欠收拾,哈哈哈。”


李承泽听了这话,更是气怒难忍,不由分说,又是三五个巴掌呼了上去。范闲道:“好啦好啦,知道你在。唉,我明天一早就出发了。我会尽快回来。”


范闲说完走向密室门口,突然又顿住,回过身来道:“对了,我刚才感知你带来的波动,感觉好像有时候左边强一些,有时候右边强一些,你。。。到底是做了什么?”




范闲出发去了东夷城,事情果然没有那么顺利,他被拖在了东夷城,迟迟无法回来。范闲这一走,红楼再次断更,以至于书迷们怨声载道,东夷城派谁去不行,为啥非要派小范大人,大不了打一仗也就解决了,言语间好像更新红楼比收服东夷城还更重要。。。


年关将近,范闲实在忍不来了,尽管东夷之事远远未完,范闲还是寻了空子奔回了京都。随着一起回来的,是最新的红楼,可以说是给李承泽和千万书迷奉上了新年大礼。


“苦绛珠魂归离恨天,病神瑛泪洒相思地。” 李承泽喃喃叹息着红楼最新章的回目名。范闲也叹道:“相爱至深,也敌不过命运安排,这一对最终还是阴阳永隔了。”二人感叹着宝黛的悲剧,一时间心头都无限叹息。


沉默了许久,范闲道:“承泽,我们也是阴阳永隔了。” 


李承泽愣了一下。范闲在他生前从来都只称他殿下,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口中叫出他的名讳。作为皇子,他的名讳本就极少被人称道,只有母亲这么称呼他,就连他那皇帝父亲和灵儿平素都不这么叫他。可此时,听范闲叫出,却觉得理所当然,正该如此,就好像他已经在梦里千千万万次听过他这般称呼一般。李承泽不禁觉得有点儿奇怪。


范闲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下意识的唤了李承泽的名字。他也出神了一会儿,才又笑道:“这儿也没别人,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。你看你也没出声反对,我就当你答应了。”




一个年一下子就过完了。尽管十分不舍,但圣命难违,范闲还是不得不出发再次前往东夷城。只是他万万没想到,等他再回来时,一切都变了,所有粉饰太平都被彻底打碎。


见到前来报讯的王启年的一瞬间,范闲就知道,出大事了。他跑死了几匹宝马,没命的赶回京都,最后只来得及抱起浑身鲜血淋漓的陈萍萍。范闲痛哭着:“我这些年,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,不就是想让你们这些老家伙能安度晚年吗。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呢。”


范闲安葬了陈萍萍之后,心痛身疲,在被包围了的范府里昏睡了好几天。醒来后,便被招进了宫去。范闲浪费掉了陈萍萍为他谋划的所有“割裂”之举,第一次在庆帝面前卸下了面具。


庆帝道:“没人的时候,你可以叫我父皇。”


空空荡荡的御书房中只有他们二人,范闲却恭恭敬敬的下拜道:“是,陛下。”


再次回到范府,范闲终于还是寻了空,钻进了书房密室。


李承泽对外面的惊天大事一无所知,本以为范闲好不容易回来,应该又会开始笑呵呵的给他读红楼。没想到却见了个一脸悲痛的范闲。李承泽道:“现如今,还有谁能给你气受?我猜,只能是那位陛下了吧。他做了什么?”


范闲好似听到了这句问话一般,道:“他杀了陈萍萍。” 顿了一下又道:“凌迟处死。”


李承泽倒抽一口凉气:“陈萍萍不是他铁杆吗?陈萍萍做了什么惹怒了他?”


范闲道:“陈萍萍行刺他。。。为了给我母亲报仇。”


李承泽听了,半张开嘴,着实消化了一会儿。原来叶轻眉是被庆帝害的,皇后一家就是把刀子而已,那很多事就能说得通了。他这鬼生至此,没想到接二连三知道了各种惊天秘闻。


李承泽又看向范闲,不由有些担心:“那你,可有跟陛下撕破脸?”


范闲道:“我其实早猜到母亲死因了,可我不想报仇。我敬佩她,但确实对她并无深厚感情。我只想老家伙们都平平安安的。可偏偏。。。”


李承泽看着范闲的的眼神不知不觉带上了更多的担忧:“看来是已经撕破脸了。陛下的强大超过你的想象,你要吃苦头了。”


范闲道:“其实接下来会怎样,我也没底。但总归是要领教下陛下的手段了。”




正如李承泽所料,范闲接下来确实吃到苦头了。先是他头上之前被封赏的各种爵位,头衔,官职,被一个一个的撤了下去,最后居然只剩下了个无品无级的太学教书的职位。范闲对这些自然并无所谓。可再接下来,他的亲信手下受到各种打击迫害,开始或死或伤,他的力量在极短的时间内,就损失的十分惨重。


范闲对李承泽苦笑道:“陛下的手段,确实凌厉。我现在有点儿体会到你当年的感受了,被人按着头胖揍,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,确实很不好受。”


范闲这些日子左右没什么差事做了,有大把的时间留在范府之中,除了陪伴妻儿之外,剩下的时间就是坐在密室里,对着白瓷瓶说话。李承泽这些日子眼见着范闲的脸色越来越阴沉,越来越憔悴。虽然他心中不免担忧,但又不由有些幸灾乐祸道:“哼,活该,出来混,迟早要还的。”


范闲道:“我猜你现在忙着幸灾乐祸了吧。行吧,您高兴就行。我已经让手下停止一切活动,原地蛰伏,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度过,我也能保存些力量。”


李承泽静默了一下道:“这点我不如你。我当年也应该像你这般理智沉稳一些,暂时避避锋芒。”


范闲道:“左右无事,我继续给你讲红楼吧。不过,我暂时不能去澹泊书局先印下来了,怕陛下怀疑我通过书局传消息,连累书局的人。可能不能像以往读的那么顺。”


李承泽道:“无妨无妨。那不是说,后面的红楼,就只有我一个人能知道了吗?” 想到这儿,李承泽忽然觉得十分高兴。


如此又僵持了一段日子。直到终于有一日,范闲走进密室,脸上没有了憔悴沉重之色,反倒是一脸平静。李承泽知道,他终于也要走上那条路了。


范闲道:“我已经决定了,我想你应该能猜到我要干什么了。其实从陈萍萍死的那时起,我就知道,这是我唯一的路了。只是,毕竟这么大的事,总还是得象征性的犹豫一阵子。说起来,我不得不承认,他对我比对你们几个正牌儿子要好一些,但也只是好一些而已。你那时谋反前有没有同样的心路历程?”


范闲又道:“我已经联络了一些北齐和东夷的力量,这些日子还要再做些准备。但我想,无论怎么准备,面对那位陛下只怕都是不够的。”


李承泽道:“其实,你不必一定要这么做。我相信你只要稍稍低个头,还可以继续做庆国第一权臣的。只是,我懂,你是无法咽下这口气的,为自己,为陈萍萍,为叶轻眉,甚至为所有被他无情地当作棋子的人。就是不知道包不包括我。”


范闲道:“对了,听说你死前留了鳏寡孤独四字箴言给他,哈哈,真有你的。但我还是觉得死亡才最适合他,你说呢?“


“承泽,你等着看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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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文的初衷的确是兴之所至,想与有同样兴趣的小伙伴分享。但我承认,我还是不能免俗。如果你看到了这里,觉得这文还算有点意思,受累点个红心蓝手可好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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